春秋时期,礼崩乐坏,孔子痛心疾首,常常呼吁要知礼,要好礼,要克己复礼为仁。《八佾篇》大量描写了孔子对礼仪的看法,那我们先来思考,礼到底是什么?为什么要讲礼。周公吐哺,天下归心。周公制定的那些礼有什么作用?为什么墨子、晏子等人会对孔子的礼仪大加针砭,繁而无用。
一
《礼记》里说的是:定亲疏、决嫌疑、别同异、明是非。
定亲疏:我们跟每个人的亲疏都不一样,父亲跟哥哥不一样一日克己复礼,哥哥跟弟弟又不一样,可以通过相互的礼节就知道亲疏远近了。反之,通过礼这个行为规范也可以提醒自己,这个是父亲,我最尊敬的人,也就有了约束。为什么要约束?其实是一种规则,如果所有人都认同了这种规则,那么管理就会变得非常简单,成本也很低。比如,吃饭时要先让父亲先动筷子,那大家约定俗成,就没问题,如果没有这个礼,今天你,明天我,如果都礼让还好,如果都想吃鸡腿,只有一个鸡腿怎么办呢?只有打架了,弱肉强食了。何况,礼让也是礼啊。
决嫌疑:嫌是误会,疑是疑惑。礼还可以决嫌疑。比如,我们的制服就是一种礼。警察有警察的制服,医生有医生的制服。假如一辆车在前面开,后面一辆车紧紧跟着,你以为他们俩在飙车,一顿鄙视。假如后一辆车是警车,你估计前面那辆是犯事的,这就是决嫌疑。再比如一男一女,一起出去,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,但细心观察,他们不牵手,所以,推断,可能不是情侣,这也是一种礼,决嫌疑。
别同异:我们每个人都有相同的地方,也有不同的地方。相同的地方应实行相同的礼,不同的地方应实行不同的礼。比如,上面说的,警察有警察的制服,医生有医生的制服,这也是别同异。同样是医生的制服,会有一个小标签,他是主任医生,他是副主任医生等等,这也是别同异。该相同的地方相同,该不同的地方不同。让人可以最短时间区分出他来,那为什么要区分呢?可以减少沟通成本。上升到家庭、国家都是一样。今天总统来访,主席接待,明天国防部长来访,那国防部长接待即可,这是别同异。孟孙氏、叔孙氏、季孙氏既然还是臣,怎么能用天子的规格呢?这不是把自己当天子了么?所以礼崩乐坏。
《八佾篇-1》孔子谓季氏:“八佾舞于庭,是可忍也,孰不可忍也?”
《八佾篇-2》三家者以《雍》彻,子曰:‘相维辟公,天子穆穆’,奚取于三家之堂?”
明是非:礼还有这个功能?是非是对错,谁对谁错?大部分时候,遵守规则是对的,破坏规则是错的(不完全一定,参见《学而篇-12》)。所以,制定规则就制定了礼,礼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规则,一种约束,将潜在的规则显性化。是不是守礼就知道这个人是不是遵循规则,是非对错了。比如,我们在食堂排队打饭。排队本身就是一种礼,他告诉大家,先来后到。结果有个人刚来,插到前面去,这是一种无礼的行为,显然,也是一种错误的行为。
《八佾篇-15》子入太庙,每事问。或曰:“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?入太庙,每事问。”子闻之,曰:“是礼也。”每件事不出错,这是基本的礼。
礼主敬,礼主分,是人与人之间的尊重。
二
礼是形式,是内心的“仁”的体现。
《八佾篇-3》子曰:“人而不仁,如礼何?人而不仁,如乐何?”
《八佾篇-8》子夏问曰:“‘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,素以为绚兮’何谓也?”子曰:“绘事后素。”曰:“礼后乎?”子曰:“起予者商也,始可与言《诗》已矣。”
子夏理解到,礼就好像打扮,仁是底子。没有仁,礼也就是无根之萍。礼建立在仁的基础之上,否则表现出来的礼就是虚伪,是徒有其表。
我们每个人并不能看清楚别人的内心,甚至我们都看不清自己的内心。而陌生人也不需要更没有时间非得去达到心灵的交流,因此,礼就成了我们交流的一种语言。我们依靠语言、肢体、眼神等一切可以表达的东西来表达我们对其他个体的尊重,这个就是礼。
我们商务有商务礼仪,邮件也有邮件礼仪,即使是今天,礼仪也无所不在。
三
《雍也篇-27》子曰:“君子博学于文,约之以礼,亦可以弗畔矣夫。”
颜回也说“夫子博我以文,约我以礼”。很多时候,礼可以反向的推向我们的内心,它是一种约束,一种秩序,还是一种压力。
我们具备造原子弹并且使用原子弹的能力,那是不是动不动就要扔一个。不行,如果宣战要通过联合国,动用核武器甚至是全人类的公敌,这是一种约束。现今社会,科技告诉发展,更需要礼仪来约束我们的行为,否则,各类违背底线的事件层出不穷。
换句话来说,如果完全没有约束,世界就乱了,就变成了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,这个约束就是礼。
而当我们忘记了一件事情的初衷时,礼仪的这种表现形式也会帮助我们想起我们的初衷。比如别人帮助了我们,我们应说“谢谢”。这一句谢谢让我们知道别人帮助了我们,而如果我们什么都不说不做,久而久之,就会把别人的帮助当成理所当然,从而失去了内心的感恩,失去了礼也慢慢慢慢忘记了仁。
道心惟微,人心惟危。
《公冶长篇-22》子在陈,曰:“归与!归与!吾党之小子狂简,斐然成章,不知所以裁之。”
孔子觉得弟子们文采各方面是没有问题的,但还是狂简了一点,缺少了礼的约束,还不是成人。
也许正因为礼是一种约束,才使得我们很多人讨厌礼仪。可是,很多时候我们忘了,这个约束才避免了我们的各种风险,我们所有人都是受益者。也正是因为我们的自我约束,才能让我们克服很多欲望本能,达到更高的精神领域。
四
在我的理解里,每个人应该有三条线:分界线、礼让线、底线。
人和人之间永远是独立的个体,彼此需要尊重,这是所有礼仪的前提,是礼仪的底层逻辑。
父母子女、兄弟姐妹是天伦,跟我们最亲,存在血缘关系,但我们跟父母有没有个体,当然有。我们尊重父母,父母也爱护我们,把这个体现出来就是礼仪。夫妻之间有没有个体之分,即使睡在一张床上,也应尊重彼此的隐私部分,不能毫无保留的完全占有,如果一方认为双方应该分享所有的一切,那么就越界了。
我们不如把一个人视为A,另一个人视为B。
正常,我们每个人都有分界线。
在分界线的基础上,我们往后退一步,构建出自己的礼让线。假如每个人都明确分界线和礼让线,有A、B之间的礼让区域做足够的缓冲,那么世界的冲突会少了很多。冲突的原因肯定是有一方过界了(比如冲突关系1)。礼让线是双方的缓冲,更是双方的共同分享,不同关系礼让的程度不同,比如夫妻之间可能分享的非常多(如夫妻关系图),已经接近底线。而一般人可能会往前一点。
我们尽量在分界线与自己的礼让线之间活动,不要到分界线内头活动;而即使别人过界了到了你的礼让领地,我们也呵呵一笑,温、良、恭、俭、让;假如愿意双方分享这一块区域,那我们也欣然允之,共同分享共同保护。
最后一条线是底线,这一条是自己的原则,是自己内心中不可被逾越的高压线,也是自己内心最后的坚守,每个人都有底线,这样,外圆内方,我们不要去挑战别人的底线,别人也不要来触碰我们的底线。否则,就是非礼,要坚决制止。冲突关系1中,A的行为就是过界了,是非礼。
《颜渊篇-1》颜渊问仁,子曰:“克己复礼为仁。一日克己复礼,天下归仁焉。为仁由己,而由人乎哉?”颜渊曰:“请问其目?”子曰:“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,非礼勿言,非礼勿动。”颜渊曰:“回虽不敏,请事斯语矣。”
社会的纷争绝大部分是因为这三条线的定义不相同(冲突关系2)。难以和平共处,人与人之间,国与国之间。
五
但礼绝不应成为繁文缛节,形式也需要讲究社会成本与实用价值。
《八佾篇-4》林放问礼之本,子曰:“大哉问!礼,与其奢也,宁俭;丧,与其易也,宁戚。”
我们看《乡党篇》孔子的日常言行,吃什么穿什么繁琐无比,这是孔子自我要求。孔子说春秋时期已经是个礼崩乐坏的时代了,现今社会相比于春秋时期更是崩的不能再崩了,所以,针对目前的生产效率又需要制定符合现下的礼仪。
一个事情礼仪是不是就有必要,需要反复审问。比如在国外企业里,上下级之间通常直呼名字,而中国人一般称为李总、张总、王总。搞的一个公司这么多总,是不是有必要,我经常问:李总?哪个李总?李总太多了,所以区分他们就需要成本。所以,像国外的直呼其名也未尝不可,只要大家都认可尊重与此无关即可,阿里的花名也是一种很好的尝试。像日本会称XX先生,XX小姐,也行,表示尊重。
有的人觉得礼仪区分出来上下级,这是阶层分级,因此极其反感。礼主分,肯定会有不同,但礼分的不是阶级,而是每一个个体,哪怕是平级,哪怕是下级。我们对孩子的老师通常会称张老师等,不管她是不是师范学校刚毕业。对上使用尊称,是因为上级是我们前辈,也承担了更多的责任,等等等等。
六
时代在变一日克己复礼,形式也需要跟着变化,但内涵不变。而前面说了,每个人对于礼的分界线定义都不一样,所以导致纷争,最终解释权都是自己的。那么,减少三条线冲突的有效手段是统一价值观。因为礼是形式,是内心的体现,如果内心价值观同步,外在的礼自然容易同步。即对于“仁”的理解的同步,那么就容易做到“克己复礼为仁。”
《八佾篇-18》子曰:“事君尽礼,人以为谄也。”这就是价值观的不同步。
比如妻子认为对待孩子应该尽心尽责,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;丈夫认为子孙自有子孙福,给孩子应用的条件,不用那么焦虑去报很多辅导班。公说公有理,婆说婆有理,时时吵架,大家都变得无礼且无理。这就没有同步自身对于孩子培养方式的看法,而最后失去了对对方的尊重,孩子也无所适从。
所以,国家树立国家的价值观,家庭树立家庭的价值观,个人树立个人的价值观。三观不合难以久处,除非一方的底线无限制放低。
七
小时候我们常常被教育,要懂礼貌。而我对此有些反感,心里嘀咕心里知道就行了,但不需要说出来吧。现在大家都觉得人人平等,繁文缛节并无必要,且社会生产效率的提高也不需要非常克己,反而鼓励大家消费,形成现代的“精致的利己主义”、“自由主义”,这时候再来讲“克己复礼”是逆潮流了。但无论如何礼崩乐坏,基础的礼节还是存在的,礼是伦理关系的外在表现,只要社会人与人之间还有沟通,就有礼的存在。
《先进篇-1》子曰:“先进于礼乐,野人也;后进于礼乐,君子也。如用之,则吾从先进。”
在成本可控情况下,我们多一些礼,世界就多一份仁,多一份爱。
PS.不需要太多成本的礼就是对家人说“我爱你”,对别人的赞美。